他的娘曾經告訴過他,他曾經在櫻花盛開時逃過一劫。

還記得自己還是娃的時候,他很好奇的向娘過問,自己是怎麼逃過的?怎麼他一點印象也沒有。娘告訴他,因為她偷偷懷了一個男人的種,然後有了他。剛好在她懷有兩個月大的他時,被老鴇發現了,而她就被拖進青樓的頂邊密室,老鴇要將她給打流胎,只因她的懇求,告訴老鴇,無論生男生女,她都會讓他在這裡為老鴇賣命。

他是這樣被他的娘給保住,可自己的一生卻因要換他這一命而被賤賣。但他無怨無悔,也不曾怪過為何他的娘不讓他就這麼流走。既然被生下,那麼他也只能認命了。

「俊秀,添點酒!」

他朝著青樓大廳中的某個姊姊服侍的桌次看去,他從櫃台端了新的酒壺走過去,然而替他們拿回喝光的酒壺,回到櫃台上的他,也就順勢在櫃台上滿滿的菜單畫記了幾畫。

他的工作很簡單,就是上菜上酒,添加菜單的標記。這樣的工作他從七歲就開始做起,他相當習慣這青樓裡的生態,無論姊姊們與客人多麼親密,那樣的不適感只有在初次工作時覺得不適應,可最後日子久了,他自然是習以為常。

現在他年已十七,看著眼前這些情景,有時候他會偷偷告訴自己,他想離開這個地方。

他想到外頭的世界瞧瞧,看看這世界不是那麼骯髒的一面是如何。

他總會在工作時間瞧著青樓門外的風景,從早到晚,眼神從沒離開過門外的他,就想拔腿跑出這店,去外頭透透氣。

他那雙鳳眼緩緩的眨著,姣好的五官,無論是從正面瞧,側面看,處處無不是令人心動。

「那店小二……老鴇開不開價?」

「不呢,老鴇說他可是未來的紅牌,現在誰也不給碰。」

「那還需要等多久?」

姊姊向男人的褲檔蹭了幾下,吐舌說:「你膩了我呀?」

「怎麼會呢……!」男人掐了姊姊的翹臀,然後吻上了她的嘴。

所以這也就代表,自己總有一天也可能得下這淌混水,去服侍眼前的這些男人。這世代沒什麼不好,可最該死的卻是男人做娼的身價貴如金銀。他知道以後自己會是青樓的搖錢樹,只是不曉得那天什麼時候才會到來而已。

他垂下了頭,無聲的嘆了口氣。他還記得娘告訴過他,無論被命令做什麼事情,都要咬牙忍過。也許哪天遇上能贖自己又能愛自己的的人,那天便是他能離開這裡的日子。

如此,他是巴不得下海,可卻又不想下海。

要讓他遇上好人,不如就做一輩子的店小二,他的人生還值得一點。

「秀兒,站了一天了,累不?」他的娘親端了杯茶遞給他,細聲的朝他過問。

他是趕緊的接過茶水,然而說:「娘你休息,我自己來就行了。」

他知道娘似乎患上重病,近日無論吃什麼都沒好轉。他等等還想再去求求老鴇,能否再請一次有水準的名醫,來看他娘究竟是患了什麼病。

「真是苦了你……。」

「秀兒不苦。」他朝著他的娘笑說。

他總是會鼓勵自己的娘親,告訴她,很謝謝她將自己生了下來。縱然人生不能說是順遂,但他卻能看見保護自己的親娘,光是這點,他不會去怨尤什麼。現下的他也不想管以後是否真的得下海賣淫,他只想找個名醫治好自己娘的病痛。

「娘也許快走了。」

「不會的,我等會去找醫生。」

「老鴇不會讓你出去的。」

「我會求她找個更好的醫生。」他替娘親蓋上了被子,微笑的說著。

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,可他得在自己還有些利用價值時去跟老鴇索取更好的條件。他能犧牲自己的一切,用一切來換取娘親的生命。

「秀兒,你的薩摩琵琶練的如何了?」

他本是要走出房,聽見娘親這麼問話,他就站在原地笑說:「有進步。」

「哪天彈給娘聽聽。」

「好。」

他將門關上,也就快步走至老鴇的臥房。

面對老鴇他的話一向不多,只是告訴她,自己的娘須要看醫生,無論她以後要自己做什麼,他什麼都能給。但他要最好的醫生來醫治。

老鴇聽了是高興,從來不妥協的他這回倒是爽快的說什麼都會答應她。老鴇何樂而不為,於是命下人趕緊去城裡找最有名的醫師來替他的娘親治病。老鴇早已覺得他娘無利用價值,先前請醫治病都只是幌子,做個樣子。既已無利用價值,那還救什麼?

他又回到了自己與娘親的臥房來。

他看著熟睡的親娘,然而緩緩的牽起娘親的手,眼神安慰的看著熟睡的娘親,眼裡便莫名有了淚。一直以來,他並不想讓娘親離開自己,他害怕一個人活在世上的孤寂,也怕自己一個人留在青樓的日子。他需要娘親的陪伴,現在的他不懂什麼是堅強,也不知道該如何故作堅強。

他還小,他覺得自己還小,並沒有想像中的長大。

沒多久,下人就帶了京城中最有名的名醫過來探病。

他看見醫生走進臥房朝他示意,他便站起身細聲說:「麻煩您了。」

他本想走出臥房,可當他站起身時,眼神卻瞥見醫生身後的男人。

「這位是……?」他看著男人的身影問。

已是坐上地板上的醫生卻抬頭看著他回:「來實習的。」

男人也盯著他瞧,只見他又說:「我不希望家母是被實習的對象。」

「那請你迴避吧,有天。」

朴有天看著他走出臥房,於是自己也拎著醫囊,與他一同走出臥房,然而將門關上。

「不好意思。」朴有天站在門的另一端對著他說。

他沒轉過頭看朴有天,只是微微的搖頭道:「是我無理之請,別掛心。」

這是他們倆人第一次的相見。

而在過不久後,他的娘親還是離他遠去。他記得自己在娘親離去前還彈了薩摩琵琶給她聽。他只曉得娘親是笑著離去,至於好不好聽,那已都是其次也無關要緊了。

在喪葬的那天,老鴇還特地來告訴他,要他別忘了之前有過的約定。

他沒有任何表情,然後看著自己的母親出殯。所有的姊姊們都在一旁哭泣,但他卻沒有哭。

他只是慢慢的抬起頭來,看著青樓唯一擁有的櫻花樹。

一片片飄落的櫻花,有些落在他娘親的身上,有些落在他的肩上。一陣風吹過,櫻花瓣從他肩上飛起,他看著眼前飛翔的花瓣。不知這片花瓣能替他飛翔多遠,他的未來有多遠,而他又得走多遠的路程才有所謂的美好。

他想翱翔,也想飛到娘親的身邊……。

於是在他娘親出殯的同個日子裡,他割腕,替那棵櫻花樹滋潤了屬於他的養分。


────未完────

不會超過十回。因為薩摩琵琶…所以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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