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牛的照顧相當細心,他睡醒就有得吃,連沐浴的桶子也已準備好,待他吃完早膳,小牛為他寬衣,便讓他泡進那混濁地褐色藥浴裡。小牛好似早已知道堡內金創藥的效果,對他背上所結的痂如此之快也無訝異,只在一旁整理他的衣裳,說道:「這是化瘀的藥浴,泡過後等會你背上的傷就不疼了,也不怕去扯動到。」

他聞著滿是藥味的香氣,腦裡不禁地回想起藥王谷的事情。現在他人身在此地,不知道九七過得如何了?藥師會不會又對她動歪腦筋呢?他靠在木桶緣上,仰著頭,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,過沒幾會才輕聲問道:「你可知……為何我會在此?」

小牛本是整理著他的床,聽見這話,也轉過頭來瞧著他看,「不知,堡主並沒說明原因。」

他冷靜地想,自己身上究竟有什麼能引起堡主的注意,那回在刑房裡,也是他們第一次見面,雖說他根本沒見著堡主的樣子,但那無情地在他背上舔拭鮮血的感覺倒是讓他記到現在。

咦?鮮血?

他舉起自己的雙手來,轉過腕來看著自己的脈搏處,那略明顯的血脈似乎提醒他什麼,他才會意過來,堡主可能對他的血有興趣。不然一個活人怎麼會去舔傷患的傷口,還舔得如此用力?但為什麼堡主會看上他的血?還在他耳邊說很『香』?

他蹙著眉頭,也不敢再往下想去。從小就聽藥師說,這世界之大,什麼人都有,就算是吃人肉喝人血過活也不意外。他捧了一把水就往自己臉上潑,待他認為療效差不多時,也就赤著身子起身,讓小牛為他著衣。

「你可有想外出走走?」小牛是將房內收拾了一會,便問他道。

他點點頭來,倒也想看看這承天堡究竟是長得什麼模樣,與藥王谷又有何不同。小牛理當樂於為他介紹承天堡的一切,他倆一走出房外,小牛那張嘴就沒停過,告訴他哪是哪,還有哪裡能去,哪裡不可去,尤其是堡主的臥房。他對於眼前的一切並無太大的好奇心,可當小牛小心翼翼地說著堡主的故事時,他竟是豎起耳來,有別於以往的專注。

「就算是堡主最寵愛的妻妾也不得進,除非被喚。」他倆就站在離堡主臥房的不遠處,小牛又在他耳邊說:「而且……特別是堡主發瘋的時候,堡內的人都得躲臥房裡,不可外出。」

發瘋?他挑了眉露出了有些玩味的表情。敢情承天堡堡主有何資格發瘋?像他們這種在藥王谷內被折騰個半死的藥人,不是死了,就是還活得好好的,也不見有誰真瘋!對於堡主發瘋一事,他竟不覺同情,可也問:「為何他會發瘋?」

小牛搖了搖頭,「不知啊,我也只是聽說。」就見他不想將這事當回事時,小牛又捉著他的臂膀道:「但是!每個月我幾乎都能聽見從堡主臥房內傳出的吶吼聲,是很痛苦得那種。且先前……先前有位小妾為得堡主寵愛,竟不聽管家勸,在堡主發瘋的日子裡前去堡主的臥房,結果……」

他一臉面無表情地聽著小牛訴說,「結果?」

「她被堡主徒手撕裂兩半!」

他一臉震驚,沒想到得到的答案竟會是這樣。小牛則拉著他遠離堡主的臥房,邊走又邊道:「那次以後,縱然惡婦們想贏得寵愛,也沒人敢在堡主發瘋的日子前去獻殷勤。」

他緩了緩心中的衝擊,冷靜了一會,便道:「你說每個月,是怎麼回事?」

「堡主每個月的十五日都會發作,那日不見客,堡內也不工作。」小牛在他耳邊又說:「發作時間雖只有一個時辰,但發作過後,堡主的性情會很浮動,所以那天也不會有人進房服侍他。」

他吞了吞口水,雖然這小道消息聽得他滿頭汗,但他果斷地認為,那是堡主的報應。若那樣的發作能跟他們藥人每天所受的痛苦相當,那麼每月只發作一次,還算便宜堡主呢。

「好啦,咱不講這些,我說點別得給你聽。」小牛見他臉色蒼白,好似以為自己嚇著他了,就又拐著他的臂膀說些堡內的其他事情。

比如,堡主的眾妻妾群裡,分別是浮華、麗燕、百合、艷梓這四位最得堡主寵愛,所以後續嫁進來的小妾,若想出頭天,也得先想想如何巴結這四姊妹。再來,僕人的範疇裡,管家楚文郎是最有勢力的,也是最得堡主信任之人。如能與管家攀上點關係,做錯事被處罰或許還得以留點情面,但楚文郎這人卻又不是那麼好攀關係。

總之,小牛就只能告訴他個大概,要他哪回遇上這些人,縱然沒交集,但也得學會看他們的臉色。

他是聽得一愣一愣的,手臂就任著小牛拉扯,直至他們來至堡內最大的花園。

「這花園不論是誰,都可以來此遊步喔!堡主並未限制來者的身分。」小牛開心地說。

所以這裡也可算是一個龐大的交際場所,一眼望去,坐在涼亭內的人身分大概屬貴賓客等級,雖這裡不限身分可自由進出,卻未見任何下人等級的人物出現在此。但他雙眼不好,看人看物都是模糊,所以也說不準。只是感覺告訴他,他並不喜歡這裡,更是不喜愛人多的地方。

「有無其他人較少的地方?」他問。

「你不喜歡這裡?」

「我喜歡一個人。」

小牛抿了抿嘴,一會便道:「我想那只剩你的庭院了。」

「那咱回去吧。」他沒所謂地說。

然而,就在他返回那間對他而言還是陌生的臥房時,未料一轉身,小牛便恭敬地彎了身,說道:「堡主、管家。」

他沒有反應,只見一道人影朝他緩緩走來,他才漸漸看清那人的臉蛋。那人有著一張俊俏的臉與鼻挺的鼻樑,還有比女人還精緻的櫻桃小嘴。他第一次明白,『美人』這詞從何而來。在藥王谷內根本看不見這樣的人,九七大概已算他們之中最人模人樣的,但眼前這人,可以說比九七更上一層。

但他沒有看傻,尤其在小牛喊那人堡主的時候。

「身子可好?」堡主是垂下頭看著他,他就像一個小人一樣,只能抬著頭與來者相望。

可他卻說不出話來,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人,就是他一直以來痛恨在心中的人。看上去如此得體,又是為何那天會將他的傷口舔不停?還有,為何從堡主身上,他總是能感受到一股暴戾之氣,縱然堡主面對他是笑容以對,可卻令他不寒而慄。

「堡主問話為何不回?」管家怒道。

小牛見他依然沒有回話,是趕緊說道:「九九公子還尚未適應堡內生活,請堡主、管家莫怪他。」

堡主沒說什麼,僅是看著名叫九九的少年,心平氣和地說:「這是咱倆第一次見面,在下楚焉。」

如此客氣的語氣,倒是驚艷了一旁的兩位下人。

「我為何在此?」他也不管身分,劈頭就問,嚇傻一旁的小牛。

「你一個藥人,也是屬堡主的財產,口氣不該如此狂妄!」管家氣憤說道。

「文郎,沒事。」楚焉只擺了手,眼神卻未離開過眼前這不起眼的少年,「今晚可有空?」楚焉又問。

少年小心地看著眼前之人,也點頭答道:「有。」

「屆時管家會去領你過來,我有話想跟你說。」楚焉臉上溫和地說。

「是。」

他轉身就走,只見小牛忙著替他道歉,隨後也跟上他的腳步。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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