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覆來回了幾次,每當他要求替朴安慶沐浴刷背時,朴安慶總會在他上完精油後,請他出臥房,過一會兒,便又會傳那名為蘇湘的宮女為他更衣。

 

他好幾次都想問問朴安慶,為何不讓自己幫忙更衣呢?三番兩次,這樣的疑問總莫名油然而生,可既然朴安慶沒有喚他,他想自有其道理,也不敢多問。至少,朴安慶已接受他幫忙搓背的要求了,雖然也並非每次都能成功取得朴安慶的同意。

 

偶時他會胡思亂想,莫非朴安慶對蘇湘有意思?

 

他抬頭望了一眼天際,晴空萬里,甩了甩頭,便朝尚服局走去。

 

朴安慶的封典將至,在他收到通知後,他向金尚宮請求,朴安慶的這件朝服,他希望能由自己經手。金尚宮自是同意,雖不免覺得這種制式化的朝服由他出馬是有些大材小用,可見他那般堅持,金尚宮也沒再說什麼。

 

對於朴安慶近年體態的變化,他瞭若指掌,為了避免尚服局做出的朝服不合朴安慶的身,那乾脆直接由他來打點。

 

他向朴安慶報備後,這幾日皆在尚服局忙進忙出,日子彷彿回到以前那般,做著他上手的事。雖能藉由忙碌短暫地心無旁騖,可當他停下手時,腦子卻時而漫不經心地浮現朴安慶與蘇湘的身影。

 

般配嗎……?他說不上來。

 

他埋頭繼續修剪朝服的肩寬以及褲長,朴安慶近年似乎不只長壯,也長高了,連先前為朴安慶做的那兩件衣裳,穿上都有些縮水的感覺。他曉得不是布料不好,而是朴安慶的體態有了變化。

 

他開始一針一線地裁縫,一路忙到晚上,還不知要回朴安慶的宮殿。整天下來他也沒吃什麼東西,當他真正放下手頭的工作時,他才發覺自己的肚子有些餓。

 

他拿起尚未完工的衣裳,將輔料裝成一籃,拎著籃子緩緩地走出尚服局來。

 

回去的路上,路面昏暗,若不加注意,恐怕沒人會看見還有隻身影在夜晚的宮廷內閒晃。

 

也不曉得朴安慶用完晚膳了沒有,若是回去沒得吃,那他估計還得跑一趟東廚找點簡單的東西果腹。想至此,他本是看著自己雙腳踩踏的自己,抬眼看見前方有隻熟悉的身影,手中拿著燈籠朝他走來。

 

「戚雲。」

 

是朴安慶。

 

「安慶。」他輕聲答道。

 

朴安慶加快腳步地來至他身邊,嘴上有些怨懟地道:「怎麼忙這麼晚?吃晚膳沒?」

 

他笑著搖頭,也略帶歉意地說:「還沒吃。」

 

「朝服這讓尚服局做便可,其實不需由你打點。」

 

朴安慶隨著他的腳步,也慢慢地走,在微弱的燈火下,朴安慶是見著人兒笑著且滿足的表情,「是不需由我沒錯,但我喜歡幫你做衣裳,而且你近年身體變化不少,就算是朝服,也要身穿起來合身才好看且舒服。」

 

他的眼神望著前方昏暗的道路,沒瞧見朴安慶的神情。他兩倚著彼此回至殿內,朴安慶似乎已預料他那工作狂的脾性,所以早為他留下些簡單的伙食,供他回來休息時可果腹。

 

天已晚了,他倆也忙了一天,他本想直接為朴安慶梳頭更衣才回廂房休息,可他卻猶豫了。

 

「要不要,我下去傳蘇湘來替你更衣?」

 

朴安慶的表情露出一絲不解,甚至直覺地反問:「為什麼?」

 

這回換他也一頭霧水,不明地看著朴安慶,直接道:「因為你這陣子都傳蘇湘替你更衣,我猜,興許是你習慣蘇湘的服侍。」

 

他倆對望了半刻,朴安慶是恍然大悟,神情有些慌張,雙手在胸前擺了擺,吞吐地道:「不、不是這樣的。」

 

見著朴安慶這麼可愛的表情,他抬眼笑道:「咱安慶有心上人了?」朴安慶錯愕,他又接著說:「要不今晚你就忍耐一下,現在時辰不早,蘇湘可能也休息了,今天就讓我為你更衣吧。」

 

語畢,他很自然地推著朴安慶來至梳妝台,他梳著那頭長髮,時不時看著鏡中的朴安慶,像極情竇初開的少年,紅著臉頰欲言又止。他也沒追問朴安慶是否真對蘇湘有那般心思,但他明白,朴安慶若想告訴他,自然會告訴他。

 

「起身吧。」

 

朴安慶很聽話,站起身子,擺好架式,任他換裝。

 

「好了,你也早休息了,謝謝你為我留晚膳。」他笑得怡人,朴安慶也有些如癡如醉。

 

可正當他想離開之際,朴安慶立馬回過神來,雙手便落在他的肩上,箝制住他,低頭與他相視。那眼神中似是憋了許多話,他看出來了,但也無催促,就等著聽朴安慶想對他說的話。

 

「你……」朴安慶吐出一個字來,他挑了眉,點了點頭,「今後你都要為我搓背,傍晚就得回至殿內來伺候我。」

 

朴安慶說得很彆扭,他曉得眼前這人並不喜歡利用權勢逼人就範,不過自己今天確實是有些踰矩了,竟然忙到連自己主子的膳食都未款待,反而還讓朴安慶為他打點,他理當認錯地點點頭,「好的,今日是我忘了本分。」

 

只見朴安慶又說:「還有,那個宮女不是我的心上人。」

 

他歪了頭,臉上明顯寫著,那又是為什麼你每回都指定由她來更衣?

 

朴安慶讀懂了他的疑惑,耳根子更紅了,「我只是,不希望你忙進忙出。」

 

他笑出聲來,似乎覺得朴安慶的這個理由未免太可愛,「那是我的本分呀。」

 

對於他的回答,朴安慶沒有意外,可真正原由朴安慶說不出口,就怕人兒會覺得噁心、排斥。倘若這件事情未能小心處理,他倆恐怕連最基本的從屬關係都維持不住。

 

就算眼前之人是宦官,並不表示他就不會嚮往一段正常的男女之情。朴安慶早在發現自己的心意時,便曉得自己不可恣意妄為,所以小心翼翼,方為上策。可誰知,自己如此小心保護的這份心意,卻讓人兒誤會自己喜歡別人,這讓他不禁有點小挫折。

 

為何,人兒就是感受不到自己對他的重視呢?

 

「既然是你的本分,那今後我便會差遣你。」朴安慶稍賭氣地說。

 

柳紅、皇上及皇后都早已看出他對人兒的呵護與喜愛,皇后甚至告訴他,年輕便是要多談幾場戀愛,對象是男是女不重要,重要的是,去感受自己的那份情感;柳紅倒是最為直接,要他利用權勢直接與人兒對決,只是他沒膽,也不願;皇上則較為內斂,只告訴他,也許未來他真去了西域,遇上了自己的大國舅,便會明白這種情愫也是自然。

 

只是,他急躁了,就在人兒誤會他的種種行為後。

 

「還有,你每天只能待在我的宮殿,得讓我找見人,想裁縫就讓尚服局的人為你拿來,你不可再自己自由進出。」

 

朴安慶蹙著眉頭,撇過頭不敢看向他,口吻似在朝他訓話,一股腦兒便將自己的佔有欲表現得一覽無疑。可話出口以後,朴安慶又後悔了,這與自己的本意不同,他並不喜歡這般上對下的口吻。

 

「呃,我……」

 

「我明白。」他輕聲道。

 

聞言,朴安慶的眼神慢慢看向他來,沒想到他的神情看上去不僅不覺得如何,還像是鬆了口氣般,如釋重擔。

 

而他,也說不上這種感覺是什麼,但當朴安慶表現出還需要他時,他是真的欣喜,至少自己不是那麼一無是處。

 

朴安慶的大掌沒有離開他的肩膀,在最後要與他道晚安時,朴安慶是又將他拉進自己的懷中,低聲道:「對不起,方才只是氣話……晚了,早點休息。」

 

他的額頭貼著朴安慶那厚實的胸膛,嘴角微微上揚,也輕聲道:「你也是。」

 

今夜種種的複雜情緒,在日出之後,便也被陽光抹去了痕跡。

 

他如往常一般來殿內替朴安慶梳妝打理,同是稍做整理後,兩人便前去後山健行。除了帶上朴安慶的茶水以外,他也帶了自己的工具籃上山。趁著朴安慶晨跑的期間,他從籃子內拿出些刺繡的材料,便開始在上頭做工。

 

那一塊不怎麼起眼的方巾,是一些做衣裳用剩的布料,由於材質也算頂好,丟掉實在太浪費,他便自己裁剪了一塊下來,打算替朴安慶做一條方巾。

 

他同在那條布上繡了一隻飛鳥,方巾轉向不同,這隻鳥便會有不同姿態,似是俯衝,也似是翱翔。

 

除此之外,為了紀念朴安慶被封親王,他也在角落處繡上『央王安慶』的字樣。待這條方巾的圖樣快鏽好時,朴安慶也已收完操,在一旁等著他。

 

朴安慶悄悄來至他身邊,頸肩披著長巾吸去臉上的汗水,便稍稍彎了腰瞧著他的手藝。他感受到了朴安慶的氣息,手頭的工作沒有停下,只道:「稍等我一下,快好了。」

 

「沒事,你忙。」

 

朴安慶看那方巾好一會,低聲問:「這是送我的?」

 

「是的。」

 

上頭那隻飛鳥就與朴安慶的第一套衣服相同,看來這隻鳥已成了他的標誌符號,他相當喜歡,尤其那無拘無束的樣子,他依稀記得,那是他對自己的介紹。

 

「謝謝你。」他低聲道。

 

人兒收了線來,也抬頭看向他,笑道:「也謝謝你。」

 

晨曦照在他倆身上,第一次,他們感受到彼此謝意中的內涵。即使有些感覺或情緒難以名狀,可在這一刻,他們都確定了彼此在自己心間處於什麼樣的地位。

 

自此之後,蘇湘便不再出現於朴安慶的宮殿,她的職位被調去了哪,他沒有過問,只清楚,身為朴安慶的內恃,一切便要由他執掌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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