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紅與沈允碩在大雨滂沱以前便先行下山了,有許多零嘴他們捨不得淋濕,本要一同幫忙拿下山的他,也忙著一起收拾,可見朴安慶卻未有離開的意思,柳紅也很乾脆地用眼神替他做了決定,要他留下來陪朴安慶。

 

他點了點頭,屁股又坐回石椅上,整理剩下那些留在石桌上的東西。

 

朴安慶沒有問他為何未離開,僅是喝著茶水,依然望著眼前已變得有些抑鬱的美景。天空烏雲密布,似乎都能聞到雨水積累的氣息,風一陣一陣地起,難得吹來的不是熱氣,而是挾帶涼意的惠風。

 

但他們彼此都曉得,在這寧靜過後,即將迎來的會是一場暴雨。

 

果真,在他又沏好一壺茶時,天開始落下如豆大般的雨水,打在涼亭邊緣,進而分散成如米粒大小的水珠,不經意地朝他臉頰飛撲。

 

他輕輕抹去臉上那顆水珠,一點也不介意雨水的打擾,依然悠閒自在地繼續吃起沈允碩留下的囊餅。除了餵食自己以外,他也朝朴安慶的嘴邊陸續投食。

 

他知道朴安慶又陷入想自由的逸想,可他卻難以替朴安慶在這幻境之中指條明路,他倆都太過年輕,知曉的東西有限。但曾流亡過的他很明白,朴安慶想走的路並非靠熱情就能突破,他們得先從基本做起。

 

那麼,什麼是基本?

 

天突然轟轟作響,他趕緊將桌上的點心整成一袋,放置自己腿上,或多或少替這些零嘴遮風擋雨。

 

這時的朴安慶也稍微緩過神來,瞧見他準備躲雨的樣子,竟是脫下自己的外衣,一舉將他倆人一同蓋上。涼亭外的雨劈哩啪啦下了起來,朴安慶半摟著他的肩,確保他有躲進大衣內,而他也順勢捉起側身的衣邊,將那件湛藍的外衣舉過自己的頭來。

 

他側著身與朴安慶對望,朴安慶也看著他,兩人眼內似乎都有話想說。

 

「你……」

 

「我……」

 

他笑了笑,「你先說吧。」

 

朴安慶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,可也順著他來,說出自己的心事,「我有時也很懷疑,究竟我放棄太子之位是對還是錯。」

 

「怎麼說呢?」

 

「我選擇不當太子,可我現在卻也沒真正想做的事。」

 

「不過你想當太子嗎?」

 

「不想。」朴安慶依舊不變初衷地說。

 

他緩緩眨著眼,微笑道:「至少你明白,什麼是你想要,什麼不是。」

 

「可我也沒其他想法。」

 

「旅人,不就是你的想法?」

 

朴安慶苦笑,搖了搖頭,「癡心妄想吧。」

 

他的肩頭撞了一下朴安慶,輕聲說:「我方才也想跟你說此事。」

 

他告訴朴安慶,雖然他們四人中沒有人對於遼闊的世界有什麼深入了解,但他知道,踏上旅途最需要的,便是『體能』。

 

自北境亂世以來,總是需要尋找落腳處的他,老被父母親說自己體能不好。別說路上可能遇上搶匪需逃命,光要翻山越嶺,那還真得積攢一些體能才行。真要論起來,死於山嶺的人恐怕也沒少於死於刀下。

 

「我能穿越北境的邊界而流亡至中土,可說是全憑運氣。」

 

天上打起一聲響雷,雖不是什麼特驚悚的故事,但聽上去依舊心驚膽顫。

 

「所以,你覺得我可以從體能練起?」朴安慶有些狐疑地問。

 

他點點頭,「是呀,順道學些防身術,總能派上用場,體能越好,越能保命。」

 

朴安慶就像是被餵了一顆定心丸,雖依舊不曉得自己的白日夢是否有實現的一天,但人兒確實給了他一個不錯的方向。

 

談至此,雨勢已漸漸發弱,可他倆依然躲在大衣內聊著天,「還有呀,你也可以先告知皇上及皇后自己有想遠足的想法,畢竟你能否成功出去,還是得他倆老首肯才行。」

 

朴安慶對此自是不抱希望,「他們怎麼可能同意。」

 

「試著同他們說說,畢竟,他倆很疼你。」

 

要非皇上與皇后寵著朴安慶,他不認為朴安慶能輕易放棄太子之位,且每回逃學還可不受任何處罰。雖然這僅是他的猜想,但想起太子對朴安慶那怨懟且忌妒的眼神,還有金尚宮告訴他的那些宮廷瑣事,他想,若不是皇上與皇后罩著朴安慶,朴安慶是不可能如此自在逍遙。

 

當然,這般的疼愛也僅是在鳥籠內的寵,是否願意將自己心愛的囚鳥野放,那的確需要點心理建設。

 

雖然朴安慶有些不以為然,但他並不否認人兒的想法。自賢妃離去以後,父王及皇后不知是否因愧對他,所以從來不會免強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。可他是否願意利用他倆老的愧疚來換取更進一步的要求,他需要時間考慮。

 

「我想,我先練體能吧。」朴安慶低聲道。

 

「那我來幫你做些方便活動的衣裳。」他開心地說。

 

朴安慶見他的笑顏,也不禁笑了起來,「謝謝你,你做的衣服,我很喜歡。」

 

「結果被咱拿來遮雨。」

 

雨勢已沒方才那般凶狠,他拉過了朴安慶的大衣,看著那濕透的衣襬,還沾染上一些泥濘,反正今日閒來無事,等他倆都下了山,他想替朴安慶洗淨這身衣裳。

 

雖然有大衣的遮擋,可他倆也濕了半身,吹來的冷風不禁令人發抖。

 

「冷嗎?」朴安慶問。

 

「有點。」

 

朴安慶臉上有些歉意,沉著音說:「對不住,沒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,還讓你在這與我淋雨。」

 

他有點意外朴安慶竟會為這種事情道歉,但如此誠懇的人,他怎能不虧幾句。

 

「你未來的王妃可有福了,能嫁給一個這麼善解人意的王爺。」

 

朴安慶輕哼了幾聲,嘲諷道:「那也得太子登基後願意封我為親王,我才會是王爺。」

 

「皇上沒打算給你?」

 

「我也不打算要。」

 

他倒抽了一口氣,眼前這人真是刷新他三觀,怎麼全然與他對皇室的理解都不同。但沒多久他便能明白,若朴安慶與那些口耳相傳中的皇族都同一個模樣,估計他倆也不會在此悠哉地淋著雨下山。

 

等他送朴安慶回宮殿後,他全身幾乎已濕透。朴安慶也沒有放他離開,逕自命下人去燒水,說是他倆準備去澡堂泡個熱澡。

 

這突如其來的邀請,讓他不知所措,但朴安慶卻不只安排泡澡,還要下人去內治院拿些去濕的藥草,打算讓他去除體內濕氣。

 

「你體弱,在我這泡澡才能拿到藥草,我可不希望你生病。」

 

看似體諒的語意,卻含著不容拒絕的心意,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朴安慶身為皇族的霸道。

 

不過,既然要一同泡澡,不就表示他倆得赤裸相對?

 

「呃,安慶。」

 

「嗯?」

 

「咱……要不先後去澡堂?你先去,你洗完在換我。」

 

「不用吧,一同去,還可聊聊天。」

 

他有些難為情,看來朴安慶是忘了自己是太監一事,「我怕……我身子的缺陷會引起你的不適。」他挾著戰戰兢兢的心情,坦白地說道。

 

朴安慶這時才明白他的不安,沒一會便讓下人又去準備兩扇屏風,然而再次予他道歉。他苦笑,搖著頭說,一點也不需感到抱歉,反而是他才該感謝他的以禮相對。

 

不久,他倆去了澡堂一同換下那滿身泥濘的衣裳。雖彼此間隔著屏風,可朴安慶的眼神仍有些不規矩,偷窺著人兒的上半身。能瞧見的地方雖有限,但光是人兒露出的鎖骨及那白皙的頸肩,也令他開了眼界。

 

北境的人,真如先生所說,不管男女,皮膚皆是白裡透紅。

 

而在另一端的他也未比朴安慶安分到哪,雖各自忙著閃躲彼此的視線,可也不時找時機,想窺探對方幾眼。

 

朴安慶的身材很壯碩,露出的臂膀幾乎快是他的兩倍粗,胸膛也相當結實,不比自己的身材,一點輪廓也沒有。

 

朴安慶那才是真胸膛,他的估計僅是一片平滑的表面。

 

他倆各自泡進自己的木桶,沒幾會,水中的熱度便讓他的額上沁出些汗水。

 

「你那水溫還行嗎?」朴安慶問。

 

「可以。」

 

隔著屏風的他們,久久沒有言語,他望著窗外那零散的小雨,後腦杓依著木桶邊緣,不久後竟睡著了。

 

「戚雲。」朴安慶輕輕喚著他,他好似有聽見,可神智卻已飄渺。

 

朴安慶沒有再叫喊,他知道,那人兒已進入夢鄉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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