忙起活來,時間總是過得較快。但這次的新布料可說是有別以往,多了許多色調及不同的花樣,他們尚服局的勞務可說堆積如山,光是皇后的份額就夠他消磨半個月之久,遑論再加上其他貴嬪所要的扣打,他心底對完工時間早已沒了底,只曉得自己這陣子大概是沒能與朴安慶及柳紅等人鬼混了。

 

不過加班加點總是可以的,若是設計及裁縫衣裳,那他還真是孜孜不倦。

 

金尚宮很自然地將宮廷內官位較高之人的份額發派給他,其中也包含了太子與朴安慶的份額。

 

自己名單上有何人他並未留意太多,也沒興趣過問這些人是否就屬皇后派系,可當他見著朴安慶的職稱也在自己名單上時,他分外注意,私心想再替朴安慶做些好看的便衣。

 

不知道朴安慶是否開始執行初步計畫?是否真有依約好好地學習與鍛鍊呢?

 

他收回了神,自覺自己不該擔心太多,再如何,朴安慶也大他不少歲數,怎可能會如孩童那般食言?

 

他開始畫起每件衣裳的草稿圖,從這一刻起,他的專注便統統給了尚服局,似是進入一片無人之境。

 

這些日子裡,柳紅與朴安慶皆未打擾過他,興許是明白尚服局的繁忙,所以朋友間也給出了最大的體諒。若是連休息的時間都如此緊縮,那身為朋友的他們怎捨得再分割掉能讓他喘口氣的幾刻鐘。

 

不過,這陣子他並非完全與偷閒黨斷了聯繫,柳紅的手藝會透過其他宮女帶來給他,而沈允碩也會替他熬一壺能補足精氣神的茶水,陪襯在柳紅的愛心餐點裡,保證他能順利取得。

 

至於朴安慶,他雖什麼也沒收到,可卻從其他同仁間聽見不少消息。

 

六局都知道,他與朴安慶的關係匪淺,所以偶爾會替他捎來消息,告訴他朴安慶難得沒有逃課,學習認真,除此之外,每天清晨及傍晚都會見著那位三殿下在後山裡跑上跑下。

 

聽見這些話,他臉上不自覺掛上笑容,可沒幾秒,竟被金尚宮帶來的口諭給嚇沒了神色。

 

「皇后說呀,三殿下似乎是交了你這個朋友,才有了如此轉變,還說要找個適當的日子請你去海寧宮喝茶。」金尚宮道。

 

他背脊不禁沁出冷汗,不以為然,害怕地問:「不是要仗我吧?」

 

金尚宮搖了搖頭,「是感謝你!」

 

「能……能拒絕嗎?」他很認真,臉上看不出一絲開玩笑的意味。

 

「不能,除非娘娘沒記起這事。」

 

那他還真希望皇后娘娘的記性能恰恰漏了他這事。

 

話又說回來,皇后對朴安慶的照料絲毫不假,並不如北境皇宮內那些駭人聽聞的事件,殺人子奪皇位的破事所在多有,鮮有像中土的宮廷,竟有替閨蜜養孩子,還細心照料望他子成龍的美事。

 

不管如何,能聽見朴安慶真的開始了初步計畫,他也是欣喜。

 

他想,自己得快些忙完手頭上的工作,趕緊替朴安慶做些便於鍛鍊衣物才行。要不照朴安慶那個性,估計衣櫃裡那些衣服若是沒被磨破好幾個洞來,大概率是不會考慮淘汰的。

 

盡他所能,為了能快速排解名單上的工作量,他特意加班加點,可不知為什麼,工作越是完成的越快,他名單上的人卻越來越多。

 

「哀……。」

 

他輕嘆聲口氣,看這眼前那沒有盡頭的名單,累得直接趴在裁縫桌上休息了。

 

隔日清晨,天都未亮,為讓自己能快速打起精神來,他率先去了澡堂,簡單冷水梳洗,精神抖擻。

 

他望著熹微的天,腳步並不急於回尚服局,是反了方向,緩緩朝後山走去。

 

今日休假,趁著天還未亮,他想著,也許自己也能去爬爬後山鍛練身子。可這個動機,更多是想見見朴安慶。

 

自從聽聞朴安慶早晚都在固定鍛鍊,他就想當面給予那人最高的敬佩及鼓勵。曾以為朴安慶對旅人的執念不過是一時興之所至,但現在卻是出乎他的意料,朴安慶是真的開始為此有所準備。

 

他腳步停留在入山處,環顧四周,並未見著那熟悉的人影。

 

亦無所謂,反正自己也是來練練體能的。

 

他像個小老頭一樣地走上山,估計是這陣子休息的不多,今日走起這山坡顯得格外吃力。他的腳步沒停,待他走至山頂,這時的天也透進了陽光來,照明眼前的路,也照清楚了他臉上的汗水珠珠。

 

而這道陽光,也打在那於涼亭下蹲馬步的人身上。

 

「早。」他率先打了聲招呼。

 

赤裸著上身的那人,似乎意外這時候會有人出現。那人慢慢地站穩身子,轉過身子與他相對,朝他給了一抹微笑,「早,戚雲。」

 

「你每天都這麼早鍛練?」

 

「嗯,空氣好,陽光又不會太強。」

 

他望了望朴安慶近期的鍛鍊成果,出手調戲了一會,捏了捏那人的臂膀,「才一個月不見,怎麼覺得你好像長肉了?」

 

朴安慶笑了笑,並不介意被他這麼調侃,還不忘拿了石桌上的茶水,遞給他飲用,「沈醫官說,若要練壯一點,便是吃肉長肉,肉的量要比飯多。」

 

雖不曉得這番說詞是否準確,但見朴安慶體態增長的成果,似乎也有那麼一點道理。

 

於是朴安慶跟他說起一剛開始訓練的情景,還記得第二天,他是根本癱瘓於床,全身疼的四肢都非自己的。要非沈允碩出手幫忙,開點藥方子讓他緩解些疼痛,估計他沒能堅持這般久。不過,就在訓練半個月之後,他的身體也漸漸習慣了,偶時也會隨皇上去看看軍隊訓練的樣子,偷學幾步。

 

「不需要偷學吧?可問問將軍正確的訓練方式呀。」

 

朴安慶有口難言,想了一下才說:「總覺得,不太好意思。」

 

「皇上沒問你怎麼突然鍛鍊起身子嗎?」

 

他想,朴安慶近期的改變若皇后察覺了,皇上那邊大概也有聽聞了。

 

只見朴安慶瞄了他一眼,喝口水笑道:「當然被問了。」

 

「你怎麼說?」

 

「只是想強身健體。」

 

所以想去人間歷遊的計畫仍未與兩老討論過。也沒關係,想成就一件事情本就非一蹴可幾,慢慢來才能穩紮穩打。

 

朴安慶的鍛鍊尚未結束,他也不打擾,坐在涼亭下看著朴安慶練功,天的顏色漸漸明亮,山頂上也慢慢地有了熱度,朴安慶身子沁出不少汗,意外地也襯托出朴安慶的專注及認真。

 

他緩緩地趴上石桌,眼皮雖然有些沉重,但他還是相當仔細地看著朴安慶的動作。他想,朴安慶若要鍛鍊覺得舒適,那麼身上那套衣裳確實需要改過,才不至於讓衣料限制了朴安慶的動作。

 

他大致上記了些部位在腦海中,可不久,他便睡著了。

 

醒來之後,他看見上衣已穿著完好,背對著他望著人間的朴安慶。

 

「抱歉,我又睡著了。」他申了懶腰,輕聲道。

 

朴安慶沒有回過頭看他,低聲回:「近日是尚服局最繁忙的時候,我聽說你都超時工作,沒怎麼休息。」

 

他替自己盛了杯茶水,清了嗓子道:「名單長不見底,本想趕完工幫你做幾件鍛鍊用的衣裳,但應該還得要些日子。」

 

朴安慶轉過身與他對視,眼眸中帶有些感激,卻又有些不捨,沉著音說:「我的不急,你睡飽要緊。」

 

他打了一個哈欠,臉上有了血色,笑道:「可要下山去用早膳?估計你也餓了吧。」

 

朴安慶將桌上的東西收拾一下,整成袋裝,背在肩上,「走吧。」

 

他這回沒拒絕朴安慶的邀請,很自然地在朴安慶的殿內與他一同用膳,用完膳後,朴安慶去了澡堂簡單擦澡,而他則待在書房內,看著朴安慶這陣子的瑣碎筆記。

 

他發覺那張被朴安慶掛在牆上的世界版圖,似乎多了些註記,他不明白朴安慶的這些標記表示什麼,他只曉得,那些不同顏色的點點,都是朴安慶考慮過的地方。

 

他隨朴安慶的標記,看向最上方的北境,地圖上畫得很美,滿滿疆域被白雪覆蓋,令他不禁憶起北境的嚴寒,與父母親。

 

待朴安慶從澡堂回來以後,已換上那件他幫他設計的藏青色調的衣裳。朴安慶臉上似乎有些羞赧,開口問:「好看嗎?」

 

「當然好看。」

 

朴安慶本想多留他一些時間在殿內與他分享近期的學習心得,可他已排上了工作進度,婉拒了朴安慶的好意。雖然今日是假日,但他真的沒有休息的本錢,況且他自己也想趕緊完成金尚宮派遣的工作,這樣他才能有更多心思花在朴安慶的衣裳。

 

朴安慶先是眉頭微蹙,沒幾會便道:「我能帶書去你的裁縫房看嗎?」

 

「可以啊。」

 

如此,他兩這整天就耗在裁縫房裡,朴安慶甚至在裁縫房內午休,隨意找了兩張椅子便倒頭就睡。晚間,朴安慶鍛鍊完、用完膳後,還來裁縫房找他,本打算陪著他一同熬夜,可最後還是被他給邊哄邊推出了尚服局。

 

「你可別在我這受涼了,皇后知道會仗我的。」他推著朴安慶的背脊,玩笑地說。

 

「母后不會的。」朴安慶轉過身,握住了他那不安分的手,低聲說:「但我不為難你,我會聽話。」

 

「不早了,你趕緊休息吧,待我這邊趕完後,再帶你的新衣裳過去找你。」他將朴安慶送來尚服局門口,又說:「我做的衣裳,保證讓你鍛鍊時不覺得阻礙。」

 

朴安慶點點頭,低聲道:「那晚安,早點休息。」

 

「嗯。」

 

結果任誰都沒想到,幾天之後,來尚服局要仗他的,竟會是太子。

 

當李朝露來傳喚他時,面有難色,甚至要他屁股先墊上幾個軟墊,好讓太子發洩。

 

他一頭霧水,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被針對。

 

「你可知道三殿下與皇上去軍營一事?」李朝露腳步走得慢,戰戰兢兢地看他問。

 

他不曉得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,只見李朝露又說:「太子認為三殿下是想握有中土軍權架空他,他曉得你與三殿下感情不錯,故拿你出氣要給三殿下下馬威。」

 

他眉頭緊鎖,很難理解為何太子會如此腦洞大開,可似乎在那位置上的人,會有此聯想亦無可厚非。但他沒有將朴安慶去軍營的真正目的說出來,身為下人,他明白自己多說無益,就怕換來的只會是更多令人頭皮發麻的刑罰。

 

「待會太子會說你這次裁縫的衣服脫了線,會罰你仗,你可要撐住。」

 

「好的。」他還能不撐住嗎?

 

就在他於太子殿的前院被壓在刑椅準備罰仗時,這時朴安慶卻闖了進來,喊了一聲:「誰敢動他!」

 

緊追在後頭的柳紅,也喘著氣跑了進來,站在朴安慶身後。

 

他驚訝不已,莫不是柳紅去通知朴安慶了?這傻丫頭,要是換她被太子盯上那該怎麼辦?

 

「唷,三皇兄,你可知這是誰的地方?」太子挑釁地又說:「我只是教訓一下尚服局的下人,怎麼,妨礙到你?」

 

朴安慶面色難看,可氣場強大,瞬間讓現場降至冰點,「你可知他是誰的人?」

 

這話挑明了,朴安慶就是要保住眼前這下人,但在刑椅上的他明白,朴安慶的官位可沒太子大,難以違抗。

 

「你的嗎?據我所知金戚雲屬尚服局,非你內侍。」

 

「從現在起他屬我。」

 

「皇兄,即便如此,你也不能阻止我教訓你的下人。」

 

朴安慶挑起了眸子,怒不可遏,腳步如粉碎地面般地沉重,走上階梯來,直接伸手便掐住了太子的脖子。

 

身旁的侍衛本想出手,可卻有所顧忌,朴安慶這回竟是沒顧太子的顏面,在眾人面前直言道:「朴安賢,你別忘了你這位置怎麼來的,我沒要你巴結我,你也別找我麻煩!」

 

赤裸裸的威脅,朴安慶沒替自己去軍營的事情辯解,反而順水推舟,讓太子明白,若他真想握軍權,架空太子或坐擁太子之位,那是易如反掌。

 

朴安慶鬆了手來,太子怒瞪著他,可他沒管,轉過身低聲道:「放人!」

 

階梯下的所有人便聽從朴安慶的指令,不敢怠慢,似乎大家都明白,朴安賢的官就算大,也不過是朴安慶讓給他的,隨時想收回或要皇上廢他太子,簡直輕而易舉。

 

這本身僅是傳聞而已,如今太子碰了朴安慶的軟肋,傳聞被迫真確,便也無留任何情面的餘地。

 

柳紅趕緊扶起被鬆綁的人兒來,只見朴安慶走至他們身邊,頭也不回地便領著他倆走出太子殿。

 

朴安慶似乎還在氣頭上,平時大膽的柳紅也不敢任意破冰,僅是緊張地挽著身旁人兒的手,跟在後頭。

 

直至走遠,朴安慶才停下腳步,轉身看著身後的兩人。

 

「抱歉戚雲,沒問你的意思,就收編你做我內侍。」

 

居然是道歉,柳紅率先笑了出來,「咱的三殿下,您可要知道,要不是您做此決定,戚雲還不曉得要挨幾棍呢!」

 

朴安慶並未因柳紅的話而感到欣慰,而一旁的他也不知道怎麼安撫目前的朴安慶。

 

他思來想去,不知為何想起幾天前在朴安慶殿內看見的北境地圖,又想起自己的父母。當他每回犯錯或覺得無助時,父母總會將他抱進懷裡,拍著他的背脊安慰自己。

 

他照著父母對他做的舉動,如出一轍,也將朴安慶擁入臂膀裡。

 

「小的從今起就跟著您。」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文章標籤
    耽美小說
    全站熱搜

    秀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