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青樓打烊以後,也已是過子時後的事情了。

他在男孩為他所準備的小空房等待,據說這空房是青樓的店小二才能使用,男孩將他安置好後,也便去忙了。他一個人待在空房裡頭,有男孩的衣裳,男孩的破舊行囊。估計來青樓幹活還得換上一致的衣裳,但讓他最訝異的是,男孩掛在屏風上的衣裳還不如青樓給的高級。

他摸了摸材質布料,瞧了瞧衣裳上頭所累積的碎布縫補痕跡,他大概能夠猜想男孩過得是什麼日子。

後來他靠著桌子等待,沒多久後就睡著了。再次醒來時是男孩回房來換衣裳,男孩入門時並未叫他,只是忙著將衣裳替換,然而將今日所領取的工錢分散風險分袋裝,各自放在身上的不同部位。

已醒了著他也沒吭聲,眼眸是盯著男孩的裸身瞧,接著安靜的看著他裝錢袋。男孩的身軀不大,側身的腰際似扁,但腰身卻明顯。只不過那輕而易見的肋骨,倒是令他有些同情與心疼。

「爺清醒否?咱得走了。」男孩揹上行囊,於是小手丟了一袋錢給他,「這袋放您那,如果您正需要用錢,也不用愁沒錢用。」

他似乎還未完全清醒,應該說他是恍惚,「你怎能這麼信任我?」

男孩聽了這話,臉上笑說:「看了您兩次,我不覺得您是壞人。再說,若您真是壞人,早在我將您帶至這時,就將我行囊裡的家當偷光了。」

他不否認這樣的說法,但有話是哽在喉間,也說不太出口。選擇信任並不是不好,只是他擔憂男孩哪天真得被騙,那該是如何是好?

「走吧,爺。」

他尾隨男孩的腳步至青樓大門,後來才發現大門口還站著一個等著男孩的男人,看上去兇神惡煞,對他似乎也有敵意。

「你確定?」男人見男孩,直接問道。

「沒事沒事。」

「你總得長點心機心眼。」男人說。

他似乎能了解男人的話中意,看來不是只有他擔心男孩的個性問題,連眼前這高他一粒頭的男人也覺不妥。

「別想太多,放心。」

他與男人對望,率先微笑示好,但男人好似不領情。

「走吧。」

連回去的路上,男人與男孩都是同個方向,他猜想,男人會那麼排斥他,也許是因為他們倆是同鄉的?又或者是……同居?

「這位是沈昌珉,從小同我一起長大,是青樓的主廚。」男孩邊走,順道為他做個介紹,「我是金俊秀。」

男孩笑容可掬的看著他,這可讓他慌了手腳。該如何是好?得換他自我介紹了。若直接說出自己的姓名是朴有天,他這旅人的身分也不用演下去了。

「我是……孟沃里。」他微笑說:「孟子的孟,沃土的沃,以及鄉里的里。」

金俊秀聽完後臉上卻苦笑,「爺,讓您見笑了,我並不識字。」他有些驚訝,可卻沒表現出來,只見金俊秀又說:「菜單上的菜名,是我讓昌珉一一念給我,我一道道按照順序記下的。」

其實識不識字都不打緊,他好喜歡金俊秀做事的態度。

「這路途可能有點長,不過就快到了。」

金俊秀沒有騙他,這路途大概也就他從青樓自己走回宮廷一般的幾里路。只不過他不後悔裝窮,因為他想多認識金俊秀,也想知道這麼偏避的道路身後,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情景。

路上他與金俊秀的閒話也不多,沈昌珉的話更是少,仨人不久後也來至一個夜深人靜的小村落。沈昌珉回房以前還特別在他面前叮囑金俊秀,若是他有所妄為,就必須喊出聲,他絕對會像在剁雞剁鴨般的剁了他。沈昌珉的威脅從不怕被人聽見,似乎是想震懾他,要他別太肖想金俊秀。

看來沈昌珉與金俊秀的感情可能不純粹,只是他卻也無法感受他們彼此間是否就真的有份愛情存在。也許那不是愛,只是基於同個村落的同胞所必須付出的保護慾。

「爺您別見怪,昌珉的嘴巴總是說不出好話。」待沈昌珉離開以後,金俊秀朝他苦笑道。

其實見怪不怪,宮廷內的明爭暗鬥都比沈昌珉的直率還來的恐怖,他反倒喜歡沈昌珉的直接。

「不會。」他笑說。

金俊秀帶著他來至小屋,屋子的平數不大,但是要擠兩個人也還算可以,只不過似乎擠了點。

「這陣子只能委屈爺跟我一起睡。」金俊秀放下身上的行囊,將錢袋全數鎖進一箱櫃子裡,於是拿了已像抹布一般的浴布對他說:「爺我為您準備熱水,趕緊洗一洗休息吧!」

「不,不用這麼麻煩。」

「不會,因為我也要洗。」

他紅了臉,有些難為情。但還是隨著金俊秀來至澡堂。雖說這小村破舊歸破舊,但是該有的應有盡有,什麼也不缺。金俊秀為他燒材以前還去小村裡的布鋪剪了一條新的浴布給他,說是可以擦身洗臉。

「這不用錢?」他狐疑問,怎麼能夠說剪就剪?

「不用,咱這都是自給自足,有什麼給什麼,共享的。」

聽上去似乎很好聽,但是他不明白,知縣究竟有沒有好好工作?難道都沒發現這裡的子民過的困苦?

他本想過問金俊秀有關這裡的事情,可後來見金俊秀的神情疲憊,他也閉上了嘴,跟在金俊秀一旁燒柴。

「爺您先進去洗,估計水熱了。」金俊秀輕聲說。

「不,你先去。」他拿了金俊秀手中的乾柴,「我幫你燒。」

「這怎麼好意思。」金俊秀還是不太願意,於是想了一會,便道:「不如一起洗?如果您不介意的話。」

他當然介意了,只是這似乎是唯一省事又省時的辦法。

「可行。」

所以他們便共用一個人型大的木桶,各自站一旁肴水洗身。金俊秀是泰然自若,似乎不覺哪裡奇怪,唯一怪的地方,就是怪在他的眼眸不知該往哪裡擺。尤其金俊秀轉過身為他拿香皂時,所面對他的屁股,讓他的臉頰更甚紅。好險他現在洗的熱水夠熱能遮掩一下他的羞赧,不然他可無法交代為何他會臉紅。

他用著金俊秀給的香皂,聞了聞,覺得味道還不錯,「這也是自己做的?」

「是,用花提煉花香,再製成香皂。」

真神奇。

他抬眼看了一眼金俊秀的身材,這回看的比較仔細一點,除了瘦弱以外,還多了他身上沒有的痕跡。那種痕跡像是做苦工時所留下的,只是他並不確定,也沒過問。

待身子洗完,金俊秀還替他將浴布裹上濕潤的頭髮,笑說:「擰一擰一會就乾了。」

他們兩包著濕髮回房,他不經意的看了金俊秀的臉蛋,那沒有髮絲遮掩的五官似乎比今天早上看時還要精緻,雖然沒有姑娘的美,但卻是一種令他說不出的協調。

金俊秀盤腿坐在床上,將浴布解套,垂落的紅髮更是別有一翻風味。

而他也有模有樣的學,只是手腳不比金俊秀俐落。

「我幫您擦吧!」金俊秀笑說。

雖然是笑,不過好似笑他為何動作這麼陌生,一點也不乾脆。

「爺的出生應該是有錢人家,是嗎?」金俊秀輕聲問。

他垂了眼看著自己的光腳丫,悶聲應道:「嗯。」

「還不賴。」

後來金俊秀鋪了同樣是老舊款的棉被席地而睡,由於地鋪不大、棉被也只有一條,他們兩便分著睡、分著蓋。

「忍耐一夜,明日我為您備些新的來。」金俊秀側躺著身,看著他輕聲說。

這種聲音好輕好溫柔,他來不及應答,就睡了過去。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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